第85章

入了冬, 穆国公府日日都有宫中太医进出。

往容寿堂中纷纷瞧病出来,一个个皆言病势已入膏肓, 回天乏术,只这些时日的功夫罢了。

府中上下听闻此言,皆是愁云惨雾。

床前侍疾的两位夫人并王妃闻言,皆是面面相觑。

萧夫人韦夫人强忍泪水,亦是心中悲戚。

萧夫人是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婆母,韦夫人则好歹也与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,往日纵有不愉,人之将死许多事也早是过眼云烟。

“只怕没多久了,叫儿孙们都在旁边瞧着吧。叫二哥赶紧回来, 小四也接回来,那两个丫头别再拖了, 赶紧嫁了去吧。”王妃说完, 已是转过身去以帕遮面, 忍着悲痛。

越是权贵人家, 越是身不由己。

男人们朝政繁忙, 偏偏二老爷还去了外地。幸亏是自己这回回来的早否则依照母亲的性子, 只怕是拖动不能拖了才会给自己报信, 从琅琊来回就得两个月。

到时候只怕什么都晚了。

盈时这些时日时常带着融儿往老夫人院子里。

她这日去到时, 瞧着里头帐幔轻垂,锦衾绣褥堆叠, 那位老人却是日益消瘦的身形, 瘦的只余一把骨头。

盈时回过神, 忍着心中悲凉,连忙将自己熬夜做的抹额交给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,“天气冷, 听闻祖母有头风,我便缝了两条来,您瞧瞧要是用得上就好。”

陈嬷嬷接过盈时的抹额瞧了又瞧,只见花样子精密,底布绣着寿字纹路,针脚细密紧实,一瞧就是极用心了的。她不由的感慨道:“里头还是漳绒面的,摸着就暖和,三少夫人有了心。”

融儿还不会说话,由着乳母抱在怀里,时常乖巧的睡觉,时常醒来也只是咿咿呀呀的小声叫着。

他尤其粘人,粘着母亲。是以盈时来容寿堂看望老夫人也只能带着他。

融儿是梁府众人的眼中宝心头肉,无论走去哪儿女眷们一个个都对他爱不释手,抢着抱着。

就连老夫人嘴上时常说怕重孙子染了自己的病气,不准抱他过去,可那浑浊难掩慈爱的眼神任谁瞧见了都心生不忍。

盈时带着孩子见老夫人的功夫,王妃过来与她抹着眼泪道:“连参汤都喂不进去了。你若怕孩子过了病便远远抱着在外头看着。母亲是最疼爱这个孩子了,不比旁人,方才服药睡下前还问起融儿。”

盈时颔首,听了也是控制不住的眼眶发酸,语调悲痛道:“我知晓的,姑母放心,我这几日会日日抱着融儿过来,只盼着祖母不嫌这孩子吵闹就好。”

王妃听了这话心里宽慰,一般人家总是避讳着老人,老人若是病了甚至都不准孩子跑过去唯恐沾了病去,只这个侄儿媳妇明事理,是个好孩子。

盈时带着融儿在容寿堂玩了好一会儿,便起身带他离开。

初冬的天,处处寒风刺骨,京中已经落过两场雪。

出了容寿堂,绕过内仪门,却见外院婢女小厮们来回走动的热闹身影。

盈时心中正觉奇怪,便瞧见人群中的春兰一脸着急,朝自己小跑过来。

可真见到盈时时,春兰却又一副欲言又止,咬着唇久久不知如何开口。

二人两辈子的主仆,香姚性子跳脱又不成熟,桂娘渐渐老迈,春兰从来都是盈时最信任的左膀右臂。前世最后临终前也只有香兰不离不弃守着自己,这副感情盈时永远记着。

她太熟悉春兰了,是以只肖一眼,盈时便知晓出事儿了,且还是大事儿。

盈时压着心思问她:“外院怎么这般热闹?有什么事儿吗?”

春兰压低了声儿,道:“外院捉到了一个翻墙进来的毛贼,还自称是三爷。我方才闻讯赶了过去瞧了一眼,灰扑扑的样子,可还真有点像……”

春兰是见过梁冀的,那些年梁冀时常往陈郡跑,她对梁冀甚至比府上人对梁冀都熟悉许多。

且那人还言之凿凿,说他就是府上三爷,说他没死不过是失忆了。

春兰听了,心里跳的厉害,便着急赶了过来。

不仅是她,她方才来时还瞧见前院护卫们与韦夫人跟前的婢女已经跑了过去,想来都是见了这人觉得像三爷,才去通风报信的。闹得阵仗颇大。

盈时听了心中一惊,眼皮控制不住的抽动了两下。

不过,她很快就没当回事。

如今这个时节她心里宁愿信是上门骗钱来的也不信是梁冀。

太早了,怎么可能是梁冀?

可不止为何,盈时心里还是跳的厉害,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她,叫她一定要过去瞧瞧。

盈时犹豫了片刻,便将孩子給了信任的乳母抱着,吩咐春兰道:“你带着融儿赶回老夫人院里,仔细看着融儿,切记一定要将融儿留在你与阿李身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