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
白茸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哆嗦。
这么多年,她一直竭力让自己忘掉那个孩子的事情。
当年她自己下的毒药效有多重,她心里有数。甚至为了保妥,她做了双重保险,一道是堕胎的猛药,另一道,便是用寒毒径直毒死自己与腹中胎儿。
可是,是哪里出了差错?那个孩子竟然还会活着。
还曾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?与她交谈过,而她被蒙在鼓里,母子不相认,她还滑稽可笑,愚蠢地认为那孩子与自己投缘。
天色已然幽暗,她却依旧觉得一道道光晕从竹林中刺破。
那光刺入眼皮,让她眼前一阵阵发亮发白,分明是盛夏时节,却像是如坠冰窟。
她恨到极致,看他半侧玉白的脸都肿了起来,还只觉一巴掌远远不够,只恨不得可以把面前这男人撕成碎片。
沈长离见她丝毫没有得知自己孩子还活着的欣喜,反而面白如死人,纤弱的身躯甚至都在摇晃,站立不稳。
是,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毕竟她那样煞费苦心,就是为了弄掉腹中他的孩子。
还是在明知,那极大可能是他和她这辈子唯一孩子的情况下。
他一直记得,他知道这个消息时,得知自己再一次被她完完全全骗了之后,心中蔓起的弥天怒火。
想起他在误以为她难产去世之后,度过的那浑浑噩噩的十年。那十年里,他几乎成了一个毫无生念的活死人,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。
那时,他想,她三番五次从他身边逃离,欺骗他,害他变成这般,他定然不会让她好过。
可是,看眼前的她咬紧齿关,不住哆嗦,脸色煞白,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模样。
他心中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,只觉像是冬雪过后的一片白地,空茫的凉。
“你费劲心力来找我,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?”白茸扶着竹子,她脸惨白,一双眸子却是浸染了墨一般的黑,“用来报复我?”
“你赢了。”
他确实成功报复了她,给了她狠狠一击。
天色已经黑了下下去,风声吹过竹影,传来生生泣诉般的啸叫。
影子被拉得许长,他脸色也白。
“他现在在哪?”
“是不是被你藏在竹林里了,刻意安排着来见我?”
“这里太乱,他已经被送回去了。”沈长离说,“只是因他一直想见你,央了我许多年。我这一次,方才带他过来。”
她低着头,脸颊更失了血色,甚至有些站立不稳,
或许是见她模样太可怜,他语气中的火药味也消减了下去。说话不再这样针锋相对的刻薄。
一只宽阔修长的大掌,握住了她冰凉的手。
让她借着他的力,可以站得更稳当些。
白茸竟没有挣开。
那一只娇小细嫩的手,在他大手中轻微地颤抖着。
沈长离停滞了一瞬。旋即,他的手掌已经笼紧了她,毫不犹豫将她朝自己方向拉过,见她没有反抗,适才那股试探,便瞬时化为了坚实的力道,迫她靠入了他怀中,紧紧贴着。
晚风萧索,她单薄细弱的身躯一直在轻微颤抖着。腕骨伶仃细弱,像是一根漂泊无依的藤。
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抵得更紧了些。从袖内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虎头帽,摊放在掌中。
白茸一眼认出,心神巨震。
她怀孕时,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做过许多物什,其中便有这个虎头帽。
那时她知道,自己与这孩子,大抵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了,做这些东西,也都是聊以慰藉。
如今,孩子长大了,这虎头帽早早用不了了。陈旧的帽子却被保存得很精心,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破口,也被略显粗糙的针脚精心缝起。
沈长离说:“他一直很宝贝这些,谁都不让碰。这是他自己缝的。”
“我这一次,是来接你回去的。”他手臂略微用力,密不透风笼紧了她,让她面容紧紧贴靠在他心口位置,“我们一家,便可以团圆了。”
男人的心跳一如既往坚实有力。
“回家?团圆?”她喃喃重复了一遍,像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笑话。
白茸抬头看他,忽然笑了。
他手指收紧了力。
“我不会去见他。”
“以后,你也再也不要来找我,今日的事情,我只当没听过。”
风声吹过竹林。
一切都恢复了静默。
“松手。”她说,“别碰我。”
沈长离一动不动。
“是因为那个小杂种?”风幽幽的,他那双玉石一样的眼也幽幽,“所以,你不要你和我的孩子?”
小杂种?
半晌,她才意识到,他是在说谁。
沈长离自小家教严格,是按照世家公子的规矩养出来的,性格又极度清高自傲。几辈子,这是她第一次听到,他明着使用这样尖刻粗鄙的言语。甚至,还是在形容一个无辜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