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、朝阳门外南营房关松山口述
![](/uploads/allimg/230Q2/1-230Q221241X26.jpg)
朝阳门关厢
第一次
时 间:2004年6月7日
地 点:北京朝阳门外南营房三条65号关松山家(面临搬迁)
访谈者:定宜庄
在场者:关圣力注204
第二次
时 间:2004年6月15日
地 点:同上
访谈者:同上
在场者:邱源媛注205
[访谈者按]前面说过,清军入关之时,曾为八旗官兵分配房屋,并按所在旗分安置于京城各方位。但从康熙三十四年(1695年)皇帝的一道上谕来看,京城内的无房兵丁竟然已达七千余人。而且“京师内城之地,大臣庶官富家每造房舍,辄兼数十贫人之产,是以地渐狭隘”,此时距清入关仅仅半个世纪,由此可知旗人内部的贫富分化早在清初即已开始,而那些大宅富室,动辄就能达到占据半条胡同的程度,靠的也是多年的兼并积累,而非一朝一夕之功。
康熙朝时国力尚称富裕,所以康熙帝下令,在城门外按各旗方位,每旗各造屋二千间,凡无屋兵丁,每名给予两间,不得随意买卖,亡故后交回。康熙帝说得很轻松,造这些屋子,无非花费30多万金,好比国家造一个大宫室而已。注206
选择各城门外的地段造房,显然因为这里地价最低,这便是京城各城门外八旗营房的由来。几百年来,这些营房成为京城最贫困旗人的聚居区。这些营房在最近几十年间被陆续拆除,到两年前也就是2004年为止,朝阳门外南营房,已经是仍然保留完整的最后一片了。近年来“北京热”升温,南营房成为一些对老北京与老旗人倍感兴趣者不时造访的对象,但常有人将其作为老北京旗人的代表,形容说这里旗人在清朝时曾大富大贵,这个定位便错了。须知八旗之内也有阶级,有贫富贵贱之分,并非所有的八旗子弟都有过高官厚禄的祖先,作为满族社会底层的八旗人丁,他们的没落并非自辛亥革命以后始。
“穷”似乎是南营房这个人群生活的主题。直到1956年北京市民委的报告仍称:“据朝阳门外营房满民聚居区的调查,107户满民中大部分过着贫民生活,一小部分生活困难,年均收入每月每人5元以下的有27户,占25.8%。”注207成为北京市民族工作中最需解决的困难户。但是另一方面,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,也有穷人的乐趣和追求。穷并不妨碍他们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甚至有声有色,就如关松山老人讲述的那样。
关老人的口述是本书中内容最丰富最精彩的篇章之一。他讲述的诸如走会、摔跤、拉洋车、入庙当道士等经历,虽然在其他介绍老北京民俗的书中也会见到,但他从亲历者的角度讲述的那种生活状态与感受,却远非那些平铺直叙的描写能够相比。
我2004年去采访关老人的时候,南营房已经面临拆迁,四处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。不久后我得知关老人的房屋遭强制拆除后,被拆迁参与的各方送进了医院,好在身体未受太大影响。在这里,我衷心地祝愿他健康长寿。
关松山(以下简称关):我也说不完全,东扯一句,西说一句。有用的您就记上,没用的您在整理时,您就给它删喽,咱这不就瞎聊嘛。
关圣力:他这个人哪,他这些个东西,别看零零碎碎的,整个就可以贯穿这边穷人的生活。
关:我那阵儿,在这街面儿上抓钱的时候,这朝阳门外头没有不认得我的。那时候要是有这个电视台啊,那我现在可不得了了。
1.朝阳门外的街面儿
关:我86岁。我叫关松山,就是冠老姓。注208
定:老姓是瓜尔佳氏?
关:对。
定:您有满名吗?就是满族人的名儿,旗人的名儿?
关:没有。什么叫满名,我也不懂。我生人就在朝外这儿,营房生的,也没离开过这地方。反正老人家里穷吧,朝阳门外穷人多,南北营房,这个旗人全都懒,不工作。这阵儿说就是政府吧,给着旗人的饷,咱就拿这俩钱过着生活,不想着干什么,整天提笼架鸟的。他没事可干,那可不就干这个么。
定:你们这房是自己的还是后来的?
关:自己的。原先是营房,后来又花钱翻盖的。这一片原来都是营房,现在也不同,净是外地的人了。要是说营房现在老住户,还就是我这儿啦,我是没地儿啊。我工作的时候,这儿没有这个职工分房,我退休了,他有了,可人家没我的了。
关圣力:反正我记事时,朝外大街南面是南营房,街北有南北向的两条胡同,东边的一条叫元老胡同,西边的一条叫吉市口,在这两条胡同之间,有东西向的几条胡同,叫吉市口头条、二条、三条和下三条。再往北,就是现在工人体育馆那块地儿,那里就是北营房。